文｜陈志雄

这年头，只有丑人通过整容术变成美人，哪有把法则美的书法演向丑书法的逻辑呢？书法就是书法！本来不需要作出“美书法”与“丑书法”的区别说法！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普天下皆盛行着“创新”的口号，于是书法界出现了反传统的极端思潮，他们滥用多元文化的概念，套用装饰学的视觉冲击元素，抛弃了祖先几千年来创造的美态文化的书法准则，开辟丑态准则。这已经成为了一股文化邪恶势力，于是便有了“年度十大丑书法家评选”等以讽刺手段作为反击的行动在民间掘起，给此文化垃圾现象名号为“丑书法”。

西方有一种现代美学思潮，他们可以将工厂里的机械发声或工地里的打桩机声音凑合起来作为一段乐曲，他们无需要哲学的支撑。书法从产生到发展，完全建立在它的操作者、秉持华夏民族传统哲学的中国人的心和手上。西方这种思维方式，是不可能运用到以哲学为根基的中国书法学上来进行磨合的。

书法是什么？在这里我直接告诉大家:书法，本乎道，依于笔。本乎道的意思，是以老子创立的道哲学，和以道哲学为指引的书法审美哲学。书法审美哲学，归依道哲学。其次是依从道哲学阴阳学说而进行的笔法运转，前人既定下来的笔划书写规则，我们称之为笔法。唐代孙过庭《书谱》3700多字论述被后世书学界奉为金针法宝，他是书法史上第一个以道哲学阐释书法，因而论述中各个论点到今天依然是放之四海皆准。他对骨气与遒润、迟留与劲速等等关系，无不以道哲学的阴阳法则来分析，只可惜今天出版众多的《书谱》译本仍未能提到孙过庭是以道哲学来解剖书法的。而今天“丑书法”现象在那时他的论述中就早已遭遇到批判。《书谱》中说: “复有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真于率尔，或写瑞于当年，巧涉丹青，工亏翰墨，异夫楷式，非所详焉。”正是对借鉴图像、画符之类求异求怪的“丑书法”的蔑视。“非所详焉”是说，这些不属于书法范畴的杂技
玩耍，不是我要详述的东西，不值得我一提。

审美和生活日常一样，有个社会共识的习惯，先辈经历无数岁月，形成了用手指挟筷子吃饭的习惯，难道你要尝试用脚指来挟筷子吗？书法有审美习惯，今天我们作书法，要有出处，你的书写是出自于王体帖学还是出自于汉魏名碑呢？必须要有出处，有继承书法历史的切入点。书法之道，书法的道统，就是这样。离开这个共识的习惯的追求，只能是疯的、傻的尝试，其纸上结果，只能是丑字、烂字，不必要另作“创新书法”的名词解释来忽悠观众。 

前人没有过创新吗？不！“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态”，就是前人在不同时期着意追求变化发展的表现，但都没有离开他们前人的审美习惯。张芝草圣、钟繇隶(楷)奇开来，东晋以下，隋有智永，唐代有颜真卿、孙过庭等，张旭、怀素皆传统功力深厚而后作放纵边缘的大草狂草追求，但请注意，这个边缘，是在传统体系之内的这一边，不是跳过去胡乱的另一边。

另外是关于字体及其创造。篆、隶、楷、行、草，篆书统于秦，入汉为隶书，也出现了为适应军务急促需要的快写，章草书，东汉张芝把字字独立的章草书发展为字与字之间连带的体格，后人为了区别，称作今草书。行书其实是依从官方所确认的正书的笔划组织而快写得有拖带的体格，并不是正书与草书之间的过渡。汉字到了三国，再有曹魏的大臣钟繇，演变出楷书。楷书体一出，沿用至今，一千八百年来没再能发明新一种字体。你就别以为自己活在一个惊天动地的时代，可以创制一切。

又回到艺术风格上来说。历史中每个有独立艺术个性的书法家，都是摹仿前人优秀书法到了烂熟的地步，不断重复着写，自自然然、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些别于前人的个性元素，从来没有过刻意求取，是遵从无为中创造有为的道哲学的艺术结晶。但今天许多书法家在未及饱尝传统的前提下就刻意求新，结果只能是别扭的样态，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日前一位法国华人书法朋友向我论说“丑书法”，引起我将往日的讲稿整理如上。最后我想说:如果你不认为书法有审美习惯，不接受书法的发展突破是自自然然渐变过程，那么我这是白说了！

(本文作者: 陈志雄，中国文化艺术研究中心主席、《世界华人周刊》艺术顾问)

来源：世界华人网